圖為涉案土地周邊風景。（廣東省紀委監委供圖）

　　螺河，被喻為廣東省陸豐市的母親河。在地勢平坦、風光秀麗的螺河江畔，一宗4.96萬平方米的二類居住用地——運河西地塊卻被卷入一樁精心設計的權錢交易，險些成為腐敗官員和鉆營商人的“囊中物”。

　　該地塊曾于2018年6月公開掛牌出讓，被某實業投資公司以底價競得。2020年下半年，廣東省紀委監委在查處汕尾市委原常委、陸豐市委原書記鄔郁敏嚴重違紀違法案過程中，查實該地塊出讓程序嚴重違規違法、實際價值遠高于原評估機構認定的底價等問題，責成有關部門依法收回土地使用權。2021年8月，陸豐市政府依法收回土地使用權。紀檢監察機關通過查辦該案為國家挽回經濟損失2.06億元，實現了政治效果、紀法效果和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

　　市委書記腐敗案牽出違規違法出讓土地

　　若干個帶有號碼的珠子在透明圓形容器里翻滾，隨機拋出——搖珠這一方式被廣泛用于公開選定地價評估機構。

　　然而，在陸豐市運河西地塊的競拍過程中，搖珠卻成了虛假評估的“遮羞布”，評估公司早已被提前內定，甚至評估報告出具的競拍價格也已經事先定好，搖珠不過是走個過場。辦案人員告訴記者，搖珠作假只是作出虛假評估中的一個環節。經核查，涉及該地塊的競拍公告、接受潛在投標人報名和實地踏勘等多個環節，都存在違規違法問題，既嚴重低估了土地的市場價值，又嚴重損害了市場競爭秩序。

　　據了解，該地塊掛牌出讓公告明確，競買申請人必須具備中小學教育辦學資格和開辦中小學完全學校的辦學經驗，或已經與符合條件和有資質的學校簽訂了合作辦學協議者，方可參加競拍。

　　“條件設置看似合理，但是作為一塊居住用地，并不需要競拍者一定擁有辦學經驗。如此設置，不過是為了讓一部分潛在投標人‘望地卻步’，以便縮小競爭范圍，為某實業投資公司底價拿地排除‘障礙’。”辦案人員告訴記者。

　　鄔郁敏是2020年6月被廣東省紀委監委審查調查的。據他交代，在其授意下，時任陸豐市有關領導在涉案土地掛牌出讓過程中故意設置障礙，甚至公然出面勸阻廣州、深圳等有實力、有競買意向的企業參與，以便讓指定的公司競得該宗土地。

　　“在了解到深圳某房地產公司想競拍涉案土地后，陸豐市政府相關負責人主動邀請該房地產公司負責人見面會談。談話間，該房地產公司負責人明確表示已經交了保證金并準備競拍該地塊。陸豐市政府相關人員則稱，該地塊已被定為市政府招商引資的教育項目配套用地，且市政府已引進相關公司到陸豐辦學，這樣一來直接讓該房地產公司知難而退。”辦案人員說。

　　最終，在鄔郁敏的操縱下，陸豐市有關部門以教育項目配套的名義，將位于該市運河西4.96萬平方米的二類居住用地，以底價5950萬出讓給指定公司。

　　“違規違法出讓土地極有可能造成國有資產流失，既然發現了問題，我們就要查到底。徹底查清楚土地被違法違規出讓的問題。”辦案人員說。

　　循線查實離奇地價背后的權錢交易

　　底價拿地的公司是什么來頭？

　　2018年，陸豐市邀請在粵東地區有一定辦學經驗的某教育公司投資辦學。該教育公司與底價競得涉案土地的某實業投資公司均為鄔郁敏同鄉陳某實際投資和控制。

　　投資辦學，這本是一件利民惠民的好事。但是學校動工后不久，廣東省紀委監委卻陸續收到大量反映該學校建設問題的舉報。“大多指向時任陸豐市委書記鄔郁敏，稱其過度、違規向辦學單位提供優惠政策，涉嫌與陳某存在不正當往來。”辦案人員說。

　　廣東省紀委監委成立核查組，全面核查陳某實際控制公司在陸豐的項目，把房地產項目作為突破口，抽絲剝繭，查清問題。

　　“市運河西地塊單價低得離譜。”辦案人員敏銳發現，距離涉案地塊僅兩公里一塊面積相當的居住用地（兼容商業）掛牌單價是運河西地塊的5倍，成交單價是運河西地塊單價的14倍。不僅如此，相近時間陸豐市掛牌出讓的兩宗居住用地成交單價也都遠遠高于涉案土地的單價。辦案人員據此判斷，該地塊價值顯然被人為低估，其掛牌成交的背后必有蹊蹺。

　　廣東省監委果斷依法留置陳某。“陳某對涉及河西地塊問題閉口不談、片言不語，這更證實了我們對該地塊可能存在問題的判斷。”辦案人員加強對陳某思想政治工作，政策策略、思想引導、心理疏導、人文關懷相結合，講政策、明紀法、論道理。外圍核查獲取的證據也證明了該地塊掛牌嚴重違規，相關人員嚴重違紀。

　　“我們帶領陳某重溫入黨誓詞、重讀入黨志愿書，幫其喚醒了初心。”辦案人員說。在紀法震懾和政策感召下，陳某主動交代自己與鄔郁敏約定贈送其干股期權、并以他人名義注冊關聯公司競得運河西地塊的情況。“調查結束時，陳某真誠表態要痛改前非，以后遵紀守法，多做對社會有益的事情，用實際行動彌補自己曾犯下的錯誤。”辦案人員說。

　　在組織的教育挽救幫助下，在鐵證面前，鄔郁敏最終承認了其收受多名私營企業主賄賂，幫助陳某底價競得運河西地塊并約定收受其干股期權的問題。“我愧對家人，愧對組織，更對不起陸豐200萬人民。”鄔郁敏懺悔道。

　　“鄔郁敏以引進教育項目為名行個人貪腐之實，辜負了組織的培養和信任，令人痛心。同時，我們也對下一步如何審慎穩妥、最大限度挽回國家損失，確保‘顆粒歸倉’有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辦案人員說。

　　依法取證最大限度挽回國有資產損失，讓“圍獵者”付出代價

　　挽回經濟損失是紀檢監察機關反腐敗工作中的一項重要內容。中央紀委印發的《紀檢監察機關涉案財物管理規定》明確要求，紀檢監察機關要認真履行追贓挽損職責，最大程度為國家挽回損失。紀檢監察機關在查辦案件過程中，如果發現黨員干部因貪腐行為，造成了國家經濟損失，要一追到底，督促和責成有關部門挽回經濟損失。廣東省紀委監委堅持把挽回經濟損失作為評價案件質量的重要內容，協調推動相關部門及時止損、努力挽損。黨的十九大以來，全省紀檢監察機關通過辦案挽回經濟損失242.94億元，其中2021年挽回70.65億元。

　　“接受調查時，陳某等人正在尋找房地產開發商以股權交易形式高價轉讓該地塊，妄圖套現分贓。”廣東省紀委監委相關負責人意識到，必須及時穩妥推進追贓挽損工作，最大限度減少腐敗造成的國有資產流失。

　　這是一場“協同作戰”。廣東省紀委監委主要負責人表示，“不抓細節就不能把握全局，不控制過程就不能掌控結果”，要求科學精準收集證據，做到不缺位、不越位。專案組及時向省自然資源廳移送調查成果和相關證據，督促該廳對違規違法出讓土地的行為予以糾正。針對土地管理工作專業性強的實際情況，邀請專業人士講授業務知識，熟悉土地出讓實操流程，依法認定各環節存在的問題。商請省自然資源廳組織專家組，對原評估報告進行技術復核。經復核，專家組認為原評估報告存在對評估對象界定不清晰、地價定義不合理、市場比較法運用存在較多偏誤，以及用以參照的實例均為造假等問題。

　　雖然評估程序和實體均違法，但必須經過合法程序認定，才能依法重新對涉案土地進行二次評估，確定土地真實價值。在原評估報告被認定無效后，專案組聘請中立專業機構重新評估。經評估，涉案土地評估價值為2.65億元，比原評估機構認定的底價高出2.06億元，是底價的4.5倍。

　　據廣東省紀委監委相關負責人介紹，按規定案件中涉及土地等國有資產流失情況，一般有四種處置方式：一是對未開發的土地，責令有關部門依法收回土地；二是對已開發且已出售部分商品房的土地，責令涉案人全額退繳所獲不正當利益；三是對于違法用地，沒收土地及其地上建筑物；四是對于違法變更土地用途的，責令用地單位恢復土地原來用途。

　　經慎重研判，為實現政治效果、紀法效果和社會效果有機統一，廣東省紀委監委責成相關部門，于2021年8月依法收回涉案土地使用權，并注銷權屬證書。

　　“這是堅持實事求是、嚴格依規依紀依法作出的決定。責成相關部門依法收回未開發建設的涉案土地使用權，既可以為國家挽回經濟損失，又剝奪了行賄者通過行賄獲得的不正當利益，讓‘圍獵者’付出慘痛代價。”廣東省紀委監委相關負責人說。

　　把查辦案件、完善制度、促進治理貫通起來

　　廣東省紀委監委把一體推進“三不腐”要求貫穿審查調查全過程，對辦案中發現的國有土地被非法侵占、企業職工社保費被長期拖欠、科技專項資金管理混亂等問題，督促協調相關部門予以糾正。根據信訪舉報、監督檢查、審查調查和巡視巡察發現的問題，十二屆廣東省紀委七次全會部署了9項專項治理，通過全省上下聯動發力，推動各級黨組織把主體責任擔起來，以案為鑒、以案促改、以案促治。

　　2021年1月，鄔郁敏因嚴重違紀違法被開除黨籍和公職，其違紀違法所得被收繳，涉嫌犯罪問題被移送檢察機關依法審查起訴。查辦鄔郁敏案并努力挽回國家損失，是近年來廣東省紀委監委做好查辦案件“后半篇文章”的一個縮影。

　　廣東省紀委監委有關審查調查室與駐省自然資源廳紀檢監察組、陸豐市紀委監委等單位和部門密切協調、相互配合，充分發揮“室組地”聯動優勢，高效推動后續問題解決。專案組將相關涉案人問題線索按規定移送，督促處分處置到位、嚴肅追責整改。省自然資源廳依法嚴肅處理涉案評估公司，將其違規情況移送市場監管部門處理。陸豐市紀委監委對相關涉案人追責問責。

　　針對案件暴露出的問題，查“病灶”、挖“病根”。廣東省紀委監委堅持以問題推動查補漏洞、以案件促進整改整治、以典型的人和事開展警示教育，把查辦案件、加強教育、完善制度、促進治理貫通起來，更好發揮監督保障執行、促進完善發展作用。

　　在省紀委監委督促下，省自然資源廳開展自查自糾，查找監管和制度薄弱環節，健全完善風險防控機制。

　　“省自然資源廳認為涉案地塊出讓過程中，集體決策在前、評估備案在后，違反相關規定和程序，責令我局糾正。”陸豐市自然資源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為規范土地出讓程序，陸豐市自然資源局一方面取消搖珠選擇的方式，改為委托“中介超市”隨機選取；另一方面嚴格先完成評估備案程序，再上報集體決策。

　　檢視鄔郁敏案件，“一把手”任性用權是案發的重要原因之一。“正是由于鄔郁敏的授意，涉案土地底價出讓的不少環節為行賄人直接開了‘綠燈’。”辦案人員介紹。經查，鄔郁敏實際收到陳某所送財物數額不大，但在約定受贈干股期權后，鄔郁敏指示市政府相關負責人給陸豐市交易中心負責人打招呼，發現有人報名競拍要及時報告，以阻撓其他企業競拍，這明顯違規違法。

　　廣東省紀委監委剖析黨的十九大以來查處的包括鄔郁敏在內的省管干部違紀違法案件，制定實施《關于督促召開以案促改專題民主生活會的辦法》，督導21個地級以上市黨委召開以案促改專題民主生活會。在廣東省紀委監委的督導下，汕尾市、縣兩級召開專題民主生活會和組織生活會，深刻汲取鄔郁敏等案件教訓，查擺問題、提出對策，加強對領導班子特別是“一把手”的監督。“我們推進提醒談話機制常態化，市委主要負責人在對班子成員函詢回復簽署意見時，按照有關規定開展提醒談話，避免‘一簽了之’。”汕尾市紀委監委相關負責人介紹。

　　督促召開以案促改專題民主生活會的做法，目前已延伸至廣東全省各縣（市、區）和省直單位、國企、高校。該省各級黨委（黨組）認真開展警示教育、剖析問題，深挖根源、主動擔責，針對案件暴露和查擺出來的問題，制定整改措施，明確整改責任和期限，舉一反三，堵塞漏洞，健全制度，完善治理。（記者 呂佳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