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體書店的自救之路

　　實體書店的自救之路

　　位于北京復興門外大街的長安商場,是一家開業(yè)于1990年的老百貨商場,經過8個月的閉店調整,去年年末重裝開業(yè)。商場2層的書店“稻誠及所”,去年12月27日開業(yè),設想迎接即將到來的春節(jié)旺季。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

　　為了保持和商場同步,稻誠及所沒有閉店,只是從1月24日起,營業(yè)時間從之前的10-22時,調整為11-18時,每天安排一人值班,取消了簡餐服務,圖書與咖啡零售照常。目前,日均營業(yè)額在100元以內,2月至今基本沒有收入。

　　疫情期間,像稻誠及所這樣還開著門的實體書店,已經不多了。

　　一個以中小型民營書店為主要調查對象的問卷調查報告顯示,截至2月5日,在1021家參與調查的書店中,有926家停止營業(yè),占90%以上;超過99%的書店沒有正常收入;沒有其他收入來源的書店890家,占87%,意味著抗風險能力很弱。

　　調查報告指出,過去階段書店業(yè)的發(fā)展成果將在目前及未來一段時間內接受來自市場的真實檢驗,“一定會有一批實體書店在后續(xù)的時間內消亡,這是市場的正常規(guī)律”。

　　位于廣州的連鎖書店1200bookshop,一半以上門店關閉,沒有任何收入來源;保持營業(yè)的店面,營業(yè)收入也不及往常十分之一;2月,書店所有門店全線虧損。書店創(chuàng)辦者劉二囍發(fā)文求救,以銷售儲值卡、文創(chuàng)產品等方式,獲得了50萬元“救命錢”,“又能撐3個月了”。

　　2月24日,單向空間發(fā)布了創(chuàng)辦者許知遠的一封求助信,“堅持了15年的單向求眾籌續(xù)命”。目前,單向空間僅剩的4家實體書店中,北京東風店、杭州樂堤港店和秦皇島阿那亞店閉店,只有北京朝陽大悅城店營業(yè)。但大悅城的客流量只有平時的十分之一,書店平均每天只能賣出15本書(一半還是同事自己買走的),預計書店2月收入較往年下滑 80%,對這個本來就利潤微薄的行業(yè)來說,這意味著絕境。

　　從1996年開業(yè)至今,南京先鋒書店第一次15家門店整整一個月沒有開門,目前沒有復工時間。2月25日、26日,南京先鋒書店陸續(xù)發(fā)起盲選書籍、銷售會員儲值卡和游學名額等形式的眾籌,“書店作為非剛需的文化產業(yè),已經開始集中面臨生存危機”。

　　稻誠及所經營者莊寧說:“我們考慮過像1200bookshop和單向空間那樣,發(fā)公眾號呼吁讀者幫助。但因為剛開店不到3個月,影響力較小,受眾范圍較窄,所以沒有在線上做眾籌或者產品銷售,而且因為疫情無法發(fā)貨,之前也沒有備貨。”

　　長安商場免除了書店2月的房租與物業(yè)費,稻誠及所也沒有放棄自救。莊寧介紹,書店與新氧生活創(chuàng)立了線上美育品牌“周游博物館”,聯(lián)系了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山西博物院、陜西歷史博物館等6家博物館,嘗試線上直播、公益課程、知識付費等,“短期內無法變現,希望積累更多線上課程的運營經驗”。

　　莊寧也運用個人影響力,在朋友圈和微店售賣書店商品,“我知道很多書店在線上賣書,老板甚至親自送貨,我覺得是區(qū)域流量在起作用。可以短期內解決一定的困難,比如信用卡賬單、員工工資等”。

　　“目前,稻誠及所在品牌和項目的創(chuàng)立初期,不敢談多慘。股東和員工都非常支持,都在出錢出力出活動方案。我覺得從準備動作和心態(tài)上,我們可以撐到5月。如果5月之后店鋪營收沒有好轉,局面會比較被動。”莊寧說。

　　民營書店艱難,新華書店的日子也不好過。除了閉店帶來的直接損失,曾任鄭州新華書店營銷策劃部經理的書業(yè)營銷專家路毅發(fā)現,對新華書店來說一個較大的營收滑坡在于,開學前夕原本是學生家長集中到門店購買教材的旺季,進店之后,往往還會購買教輔等其他書籍,以及文具、書包等,這要占到一筆訂單金額的一半以上,“現在顧客在線上購買教材,其他附加消費就大幅度下滑,基本沒有了”。

　　更讓路毅擔憂的是實體書店的未來:“這些年培養(yǎng)起來的實體書店的穩(wěn)定顧客群體,原本一周或者一個月就要去書店逛逛。現在幾個月不去,逛書店的習慣就可能被改變。他們也習慣在線上閱讀、購買,這對實體書店來說就很不樂觀。這個危機現在還看不到,在書店重新開門后會有比較明顯的跡象。”

　　中國傳媒大學文化產業(yè)管理學院副院長劉京晶表示,疫情之下,線下文化行業(yè)都受到極大沖擊,尤其是中小企業(yè),而實體書店普遍屬于小微企業(yè),抗風險能力較弱,“積極拓展線上業(yè)務是自救之法”。

　　劉京晶剛剛做了一個疫情期間的公眾文化需求調查,4550份有效問卷顯示,宅在家中的人,15.38%在閱讀,9.16%收看收聽各類沙龍講座。“可見書店可以開展在線推薦售賣,如健康衛(wèi)生類、公共安全類、危機應對類、災后心理治愈類等專業(yè)或文學類書籍,并組織各類線上沙龍講座”。

　　然而,美好的愿景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前提條件——這很大程度取決于書店之前是否有粉絲或會員積累,以及作者資源、線上策劃營銷能力等。“疫情對所有書店的經營能力都是一次深度檢視,適者生存。經營好閱讀社群、培養(yǎng)閱讀專業(yè)服務能力,是未來所有實體書店應該重視的。”劉京晶說。

　　從2016年7月在上海開出第一家旗艦店,建投書局升級亮相。“每年營收都在進步,原本想著2020年努努力,爭取收入和業(yè)務模式更大突破。”建投書局品牌總監(jiān)李璐說,然而因為疫情,從大年廿九(1月23日)開始,建投書局在北京、上海、南京、杭州四地的5家門店全部閉店。

　　“線下門店關閉,逼著書店必須有新渠道、新東西。”李璐介紹,2月3日開始,書店將正在國貿店藝術長廊舉辦的“群星閃耀 黃金黑白”好萊塢藝術展從店內轉移至線上;2月6日,李璐和上海浦江店店長、副店長“全副武裝”來到閉門的書店,直播“空巢局君的生存記錄”欄目,帶領讀者進入“自我隔離”的書店;2月24日,上線原創(chuàng)視頻欄目“你好呀!書店”,以書店員工為主角,分享書店和書店人的生活故事和態(tài)度觀點……截至目前,建投書局已進行12場直播,累計觀看人數超過9萬人次。

　　“建投書局的圖書文創(chuàng)咖啡收入,與文化顧問(比如文化空間的管理咨詢、為企業(yè)策劃文化活動)收入,基本是1:1的比例,團隊配置也從零售核心轉向了內容核心。疫情期間,前者收入降至冰點,后者就成為主要收入。”李璐說,在這段實體書店經營的暫歇期,書店可以將目光轉向產品的深度策劃和運營。

　　“應對這次疫情,書店開始線上發(fā)力,但我們不能忽略更不能放棄實體空間。書店最強的不是商品——書籍、文創(chuàng)都不是獨家的,書店最強的應該是集合空間、人與內容的產品,我們要更加提升書店人的創(chuàng)造力和策劃力,同時去鏈接更多的商業(yè)資源。”李璐說。

　　“熬過這兩個月,我們還是希望下半年發(fā)發(fā)力,恢復正常業(yè)務。大家悶在家里,其實能深切地感受到人是需要線下社交的。實體書店是書店的底氣和精神據點。書店本身就是深度閱讀和深度內容的倡導者,有了線下書店,讀者、書籍、內容、書店才有了深度的文化鏈接。”李璐說,“書店還是得有店啊!”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