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位》書評：唯有愛情能跨越別離，抵達永恒

　　別離是父母與子女一生的功課。這世間有成千上萬種愛，唯有父母對子女的愛是以分離為目的，此生父女母子一場的緣分，就是不斷地在別離中漸行漸遠，邊走邊悟。

　　前有朱自清的《背影》，將父子之情描寫得深刻、細膩，讀來潸然淚下。后有龍應臺的《目送》，將母子之情刻畫得真摯、深情，令人回味深思。武漢大學出版社出版、王燕云所著的《缺位》，堪稱繼《背影》《目送》之后，又一部講述父母與子女情感的傾情之作，滿紙細語箴言，道不盡母愛無限。

　　《缺位》王燕云著 武漢大學出版社

　　在序言中，作者以追求“真幸福”為題眼，開門見山表達了作品立意：“我眼中的多數法定配偶在婚姻里以不同形式缺位，美滿只是面向親人或世人的表演，他們也許以為觀眾可以感受到真幸福”。全書分三個部分，共51篇，第一部分是短篇小說，第二部分是詩歌，第三部分是歷史、電影等評論，看起來體裁不同、彼此獨立，是一部隨性而為的作品集。其實，整部作品都可以看做母親想對兒子說的話，想對其講述的故事，以及自己對婚姻、家庭、社會的理解，而愛情是貫穿始終的話題，這正是“形散而神不散”的精髓。

　　與孩子談愛情，聽起來匪夷所思，實際上充滿智慧。父母與子女關系的開始，始于父母的愛情，孕育出新生命。父母與子女最重要的分離，就是子女找到另一半，進而組建家庭。這本書從丈夫出軌寫起，講述母子分離的因由，回憶彼此捉迷藏、生病吃小奶糕、討論《挪威森林》、放鷹臺寫生等點滴，從缺愛、缺憾、缺位來闡釋愛情對婚姻、家庭及母子關系的影響。作者寫道：“人生真是充滿遺憾又無法釋懷，但愿他的人生跟我不同，但愿我的缺位不給他留有缺憾，但愿我的文字能為他彌補缺憾”，堅強的筆下遮掩不住遺憾與無奈。

　　從作品的字里行間不難看出，在兒子成長過程中，母親一直按照成年人的方式培養、相處，反而她本人更像是一個不會照顧自己的孩子，所以，作者才會談論一些深刻、嚴肅但又是每個人此生必須勇敢面對的話題。或許是虛構小說還不夠直抒胸臆，作者繼續以詩歌表達母子之情，比如《遺憾》：“我的媽媽從來不叫我寶貝/我的寶貝從來不叫我媽媽”，但更多還是在談論愛情觀，比如《鏡中》《免疫》《下半場》《壞玩偶》，冷峻如雕刻的語句寫滿孤獨，例如《證據》：“恐懼似乎成了/證明我還活著的/唯一證據”。

　　《缺位》的情感基調，第一部分遺憾，第二部分傷感，第三部分變得幽默、輕松起來，而且頗見功底，讀完博學多才的歷史評論和影評，就不難理解作者何以寫出流暢簡練的小說，以及直擊人心的詩歌。

　　評論《詩經》名篇佳作，作者旁征博引，幽默詼諧，簡直就是女版“易中天”。例如“愛你在心口難開——《詩經》中的暗戀詩”，作者把古詩翻譯成通俗易懂大白話，讀起來很押韻，朗朗上口，而且用詞詼諧幽默，令人捧腹。她注重比較，以“月亮代表我的心”分析《東門之墠》的暗戀之情，“這種無聲的愛就像天上的月亮，她在你需要光亮的孤寂夜晚，給你照亮前行的路”，結尾還拿電影《有話好好說》調侃。寫《國風·齊風·雞鳴》，作者類比錢鐘書的《管錐篇》和莎士比亞寫情人幽會的故事，把不同時代、不同國家的經典總結成一個故事，非常絕妙。

　　作者通過孔子對詩經的喜愛和點評，“近可以侍奉父母，遠可以侍奉君王”，轉而品評《論語》中的諸位孔子弟子——耿直率性的宰予、心直口快的子路、機敏有識的子貢、乖巧好學的顏回、文采飛揚的子夏。隨后又以幾篇印度影評《小蘿莉的猴神大叔》《三傻大鬧寶萊塢》《我的個神啊》，表達對文化現象的理解，其中《功夫小蠅》的影評尤其出彩，不管是《長恨歌》《孔雀東南飛》《聊齋志異》《梁山伯與祝英臺》還是《人鬼情未了》《倩女幽魂》，這類蕩氣回腸的生死絕戀，總令人可敬可嘆。

　　《缺位》第三部分的歷史評論和影評絕非畫蛇添足，而是本書高潮和主題升華。作者借漢樂府《上邪》和敦煌曲子《菩薩蠻·枕前發盡千般愿》，提出自己的愛情觀：“愛情，就是要地久天長;愛情，就是要熱情滿腔;愛情，就是要意志堅定;愛情，就要比翼頡頏”。然后，作者以“人生不在初相逢，洗盡鉛華也從容”為信條，從容淡定表述為“最平凡的也可能就是最浪漫的，并不一定要有多浪費才能浪漫”。最后，作者又進一步描述：“愛情是美好的，但不是每段愛情都有美好的結局。只能留下千古哀思”。從激情到平淡，再到遺憾，這既是人經歷愛情的不同階段，也是逐漸明白愛情真諦的體驗。

　　語短情長，意猶未盡，一位媽媽以愛情為話題與兒子交流成長、家庭、歷史、文化，告訴他什么是放棄、博弈、孤獨、堅持、永恒，這需要莫大的勇氣，更需要高深的智慧。對于子女教育而言，這樣真實而深刻的交流，越早越好。

　　畢竟，愛情是人類永恒的話題，是理解真、善、美的課程，也是凈化心靈的良藥。它就像一面鏡子，能映照出我們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還能看清你遇見的人、讀過的書、未來的路。